韩擒震愕。
“可是父亲同你说过什么……”
唐青摇头:“无关任何人,我心已决。”
他推开横在门前的那只手:“回去吧,韩擒。”
三更过, 回廊迎面袭来一阵风,贴在窗户上的节日花联簌簌作响。
着了宝蓝色夹袄的兰香端着托盘走过,小心看着脚底的路。
推开门缝挤入寝屋, 只后厨到屋内一段路, 就叫她手脚冰凉。待她搓了搓双手, 指尖回暖后方才拿起托盘上的汤药。
她试了试温度, 绕过水墨百鸟屏风, 道:“先生, 安神汤温度刚好, 赶紧喝了罢。”
唐青倚在床榻一头,如云漆发垂着,半掩眉眼, 眸底尚有几分久难入眠的倦色。
兰香瞧在眼底,急在内心。
自打先生跟大统领分开,表面上看,好似安然若素, 可一旦入夜, 就整宿煎熬, 每每亲自看他闭眸,也只闭着。
如今唐青发现这样的状态影响到办公,别无他法,只好让兰香照着梁名章离开邺都前开的安神汤方子,煎了一副。
他低头静静地将汤药服尽,在疲惫与劳乏的夹击下,总算有了睡意。
见此情形, 兰香到偏厅的小榻上侧躺而睡,近日先生状态不太好, 担心夜里出什么差子,她一直留在旁厅,随时有个照应。
唐青昏昏沉沉地睡至半夜,天地寂寥中,依稀听到风声夹着断断续续的人声,仿佛有人在附近交谈。
待他目中清明,直觉并非换幻听。
唐青似已猜到来人是谁,取出架上的斗篷披上,甫一拉开房门,视线便与那双沉沉星目交汇。
兰香从廊下折回寝屋门前,喃喃:“先生,我吵醒您了么?”
她拧了一把胳膊,兀自懊恼。
兰香觉至半夜,出门去茅屋小解,哪想在灯影蒙蒙的雪夜里,瞧见伫立在庭院中的大统领。
统领出现,没吱半点动静,倒是她看不下眼,欲把人劝走。
左右劝不过几句,先生就醒了。
见兰香面色懊悔,唐青温温一笑:“不干你的事,我要醒便醒了。”
望向院中痴痴沉沉注视着自己的人,他低声叹息,把小姑娘先打发走。
“兰香,你先回屋歇息,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兰香犹豫:“可……”
迎见先生坚定的双眸,只得咽声退下。
庭院只余风和雪,于月色惨白朦胧的夜色之间,愈加凄寒寂寥。
唐青和韩擒二人隔廊相望,一人在门前,一人在庭中,庭中那人肩膀和鬓发两边已落了一层白,想来已在此地停留有些时候。
韩擒目光仍痴痴的,动也不动,像僵硬在雪夜中的石像,唯有一人才可使他化解复苏。
唐青轻叹,率先打破眼前的沉默。
“你这是何苦?”
韩擒:“……”
他僵硬地动了一下唇:“我……想见你,我想你。”
唐青瞥开眸:“既已分开,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何须这样折磨自己。韩擒,你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
韩擒:“……”
他抬起冷硬的手指,放在心口轻轻触碰,低哑道:“如果不来看你,这里就会疼得紧。”
唐青满腹酸涩,忍不住抬眸,四顾无言。
当下无可奈何,他侧过身,那道痴沉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
若他硬下心,大可以回屋后将房门紧闭,任韩擒站到天亮都无动于衷。
但他并非那般性子,更舍不得再去伤此人半分。
可再僵持下去,也只能助长彼此的痛楚与不舍。
四周寂若死灰,唐青劝道:“你……见也见了,还是回去吧。”
韩擒岿然不动,半晌,目光里溢出柔色,开口道:“先生尽可回屋休息,无须理会,只当我不再即可,等天一亮,我自会离去。”
“你——”唐青微微咬牙,怒道,“冥顽不灵。”
韩擒任他打骂不动,仿佛要在庭中,在雪下,站到天荒地老。
虽落小雪,但停留久了,任谁钢筋铁骨,也会冻坏的。
何况韩擒一连几日不眠不休,高强度处理完军务后,府邸也不回,只寻处安静的地方默默饮酒。
今夜实在想念得紧,借着酒精,才悄然探访至此。
他一生不曾做过出格的事,唯独关乎唐青。
而他也遵循自己的诺言,只来看人,并不惊扰。
见此,唐青连半句强硬的话也开不了口,又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人站在外头整夜。
过了须臾,唐青迈出门,朝庭中走近几步。
韩擒:“先生……”
茫茫月色,唐青立在雪夜之中,周身犹如笼罩一层浅淡皎洁的微光。
他垂眸,如羽漆黑的长睫印下些许白絮,额头沾染冬雪的凉意,对着惨白的雪地微微阖眼。
“若你不走,我就站在此地。你既伤害自己,无异于伤害我。”
“先生——”韩擒震动,目光涌出哀求和痛楚, “你……何苦拿自己来惩罚我……≈ot;
唐青摇头:“我岂会罚你,只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既如此,便一起承担吧。当初我说过,做不成情人,退回一步,做回普通的朋友亦无不可,你伤害自己,是想叫我内疚,还是心疼。”
韩擒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