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伤了我。”
蒙丁沉默,嘴角喜悦的笑容消失。皱着眉试探地问。“一条黑色的狗?”
“是啊!您铁定没有见过。”克罗诺张开手臂演示。“一条又高又瘦的狗,大得出奇。”
蒙丁咬着下唇,有些为难似的,表情很古怪。半晌,才艰难地笑道。“那还真是一只不讨喜的狗。”
克罗诺点头,慢悠悠地喝着见底的咖啡。
这让蒙丁心情沮丧,他分明清楚克罗诺是在当面骂他,可是却不能做出任何反驳。
那天他可是戴着面具,否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瞧瞧!他的小猫已经会主动责怪他了。
“我的礼物,您准备好了吗?”蒙丁又问。“真是失礼,怎么可以让客人一再追问。您可要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份礼物。”
克罗诺手掌一颤,茶杯差点掉落,好在他及时用另一只手托住。
他并非不在意这件事,只是一连发生的事太多,最近思绪驳杂。他便把这件事挤到角落里去了。
克罗诺神情不自然地低下头,耳朵轮廓,透过穹顶的灯光,微微泛着红。
“真是抱歉,我当…当然准备好了。”他尴尬地摩擦嘴唇,不敢去看蒙丁。
蒙丁坐直身体,双手交叉。俨然一副审判者的模样。
不会撒谎的人说起谎话来,可就更让人伤心了。因为这实在像是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蒙丁看向自己掌心,交错的伤痕很丑陋,让他的手掌看上去就像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废弃木偶,一边被摩擦剐蹭出各种痕迹,一边任由时间腐蚀的枯朽。
但是,他很期待,这只手接过克罗诺的礼物。
他漆黑的生命中,第一份礼物。
蒙丁若无其事地背过手掌,好吧!他现在对于咬破克罗诺嘴唇,又被指责的羞赧已经不存在了。
转变成后悔,他应该在他的脸上再多留下一些痕迹。
就让他推给那只又高又瘦的黑狗去吧!
克罗诺及时起身,向书房走去,他偏过头看向身后的蒙丁。他靠着沙发,以严肃又意外松弛的姿态坐着,双臂自然搭在腿上,十指交叉。
只不过低着头,发丝挡住眼睛,使克罗诺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进入书房,很快拿着一本书走出来。
那本书还缠绕一根粉色的丝带,有着蕾丝花边,被精心绑成蝴蝶结。但蒙丁觉得熟悉,看上去像是捆绑窗帘的绑带。
蒙丁接过这本书,用手指向上推动绑带,露出书名《孤独者的赞歌》,封面是一个举着剑,目视前方的男人。
他左右翻转书籍,发现封面边缘有磨损,这甚至不是一本崭新的书。
他抬眼,克罗诺坐回沙发,与他对视又慢慢移开。
“这是我常看的一本书。”克罗诺解释:“讲述一位冒险家的故事。”
蒙丁取下绑带,简单翻阅几页。“克罗诺医生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这类书籍的人。”
克罗诺反问:“蒙丁先生认为我会看什么类型的书呢?”他自说自话表达对他的了解,真是叫人恼火。
蒙丁托着嘴唇闷笑:“您看上去会看那种淑女守则什么之类的书。”他显然是在调笑克罗诺,即使是淑女,也不会如此苛刻地要求自己。
他简直像是挂满不同条例制成的锁,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任何一把。
还是菲尔斯德家的孩子都是这副样子?
“您可真会说笑。”克罗诺被逗笑了似的,矜持地抿嘴微笑,而后问道:“您需要再喝一杯咖啡吗?”
舌头在口腔里滚动,蒙丁回想起刚才麻痛的感觉。“不!克罗诺医生的咖啡太特别,我恐怕喝不了。”
蒙丁低头,继续翻阅书页,书籍有指甲盖那么厚,字数并不多,大概讲述一位地位低下,处境贫瘠的男人,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远离故土,一路途经多处冒险的故事。
“这看上去更像是哄小孩的童话故事。”蒙丁问:“您为什么喜欢这本书?”
克罗诺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向他询问平常看什么书。
“我不看书。”蒙丁说:“我不喜欢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上去就像被囚禁了一样。”
克罗诺诧异地抬起眼皮。“您的想法真特别。”
他转而说,睫毛垂下。“一位身陷囹圄的人,能摒弃过往一切,继续勇敢地走在人生道路上,并收获对自我的赞美,难道不值得尊敬吗?”
蒙丁挑起眉毛。“所以您喜欢英雄主义?”
“不,这说起来太空泛,正如您所说,我不是这之类的人。”克罗诺摇摇头,目光移向蒙丁手中的书籍。眼睛在微微闪烁,像是有月光照映在湖面。
“而且,我并不相信英雄主义。”他停顿一下,组织措辞,委婉地说:“我毕竟是贵族。”
蒙丁了然,英雄的自我证明,大多是推翻他们这些浮夸奢靡的贵族。
于是,蒙丁换了种说法。“所以克罗诺医生是赞扬主人公不畏艰辛、迎难而上的人生态度。”他晃了晃手中的书本。
“可以这么说。”克罗诺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不是所有人都有脱离困境,重新开始的勇气。”他又低垂视线,似乎意有所指,语气轻飘飘的无力。
“您看,就像我是一位荣誉子爵,而您是一位优秀的厨师,这是注定的。”
克罗诺继续说:“人生就是这样,看似有很多选择,不同道路。实则根本没得选。”
蒙丁把绑带重新套在书上,小心扶正蝴蝶结。“克罗诺医生想要换另一种人生活法吗?”
“您突然与我这般谈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书籍被他放在腿边,用手拍了拍。“我很喜欢您的礼物,就像把您…的一部分送给我似的。”
克罗诺忍着不悦,不让眉毛挤在一起,他实在挑不出什么合适又得体的礼物,想来想去只有这本书最为恰当,既表现重视又不会失礼。
不过他的话可讨厌死了。
“感谢您的喜欢,我真怕一本书比不上您送的玫瑰和胸针。”克罗诺缓缓摩擦杯沿,抬头对蒙丁笑道:“您好像深谙浪漫,一定十分受小姐们喜爱。”
蒙丁摸了摸鼻子,今天的克罗诺有些奇怪,看上去颓唐低迷,已经软绵绵地责怪他好几次了。
这种表达不满的方式,就像是在向他撒娇。
“您可要冤枉我了。”蒙丁举起手掌表示无辜。“花是位老古板推荐的,而胸针用来送给一位绅士再合适不过,可惜您从来没戴过。”他适宜地表达委屈。
“最近糟糕的事太多,实在没有什么正式的场合需要我穿戴庄重。”把茶杯放回桌面,往身前挪动,又向蒙丁的方向推了一些。才把手臂搭在沙发扶手,翘起一条腿压住膝盖,姿态防备警惕。
“谈及我的事可就太无聊了,为何不聊聊蒙丁先生呢?”手掌抬起撑住脸颊,克罗诺的眼神有些涣散,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我可没什么能说的事。”蒙丁眨眼。“我可比您还要无趣。”
“蒙丁先生说过我是您的友人。”克罗诺也眨了眨眼睛,他倦怠的样子做出如此俏皮的动作,迷人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难道不能让友人多加了解一下您吗?”克罗诺问。“您平常喜欢做一些什么事?”
这可问住蒙丁了,他翻阅过往的记忆,当然只截止在遇见帕帕尼之后的记忆,而在那之前的,只会存在他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