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一般在长辈面前,不会表现得太爱打扮。我妹子未出阁的时候,在家里,懒性子上来,脸都不洗。但若是去赴同辈的宴,或与她的小姐妹们一道看花赏灯吃茶,或在我妹夫面前,那妆扮得叫一个精致,顿时变成天宫里的仙女。倘若陪祖母或家慈吃席上香,或见其他长辈,又是一个样儿了,十分端庄。我都怀疑她修炼过,或我竟有三个妹妹。”
柳桐倚失笑:“明白了。这两人骑马行路,所带行李定不多。如此之际,女子仍重视仪容,或习惯使然,亦有可能,同行男子乃她心爱之人。悦己并悦人也。”
桂淳拱手:“柳大人所言极是,老桂嘴笨,绕了半天也没讲到点子上,大人两句话说透了。”
柳桐倚微笑:“桂捕头过谦,乃是桂捕头见解精到,令我茅塞顿开。”
张屏沉默站在一旁,继续思索。
五六天前骑马在这水沟边停留的,与这一两天内路过的是否为同样的两人?
从小庙内的浮灰来看,庙内也是在十天之内曾被人打扫过。是不是五六天前骑马停留在水沟边的两人所为?
如果是,他们为什么要去祭拜打扫那座小庙?
他们又用了什么方法和器物从水沟里取水带到小庙?
最关键的一点,神台下的血迹,从何而来?
众人又在水沟边及附近搜索了一阵儿,未再有新发现,便暂时停下。
之后查案不便继续带着卓西德同行,即在此处又分出一小队兵卒将卓西德押送回丰乐,张屏再简单将方才发现的线索写出,封进信封,请兵卒送给谢赋,由谢赋转禀冯府尹和沈少卿。
兵卒们生起火堆,烤热干粮,拿铜壶煮些茶汤权当午饭。众人一同吃些,稍作休整,再往北坝乡。
烤好的烧饼表皮焦脆,夹上咸菜和现切成薄片的酱肉,格外香美。几口砖茶熬出的红褐色茶汤入腹,精神顿又振奋。
张屏、柳桐倚、桂淳和燕修边吃边捋案情。
桂淳道:“桂某大胆说一句,那座小庙定有故事,这水沟或也有牵扯。柳大人和张先生觉得这些跟咱们在查的案子有关联么?”
柳桐倚感慨道:“暂时不敢猜,此案越查折转越多,总觉得诸多不可思议不可能,又像皆有可能。”
桂淳拍拍腿:“大人说得是,这么曲折的案子真少见。”
柳桐倚又看向沉默啃着烧饼夹酱肉的张屏:“芹墉兄莫笑我凭空乱想,几天前曾路过水沟边的两人令我忽然想起——丰乐县衙的裘捕快,说有两人潜入他家中想杀他,刺客是不是一男一女?”
桂淳两眼顿时雪亮,燕修看似不动声色,目光亦犀利了。
张屏咽下口中食物,沉声道:“伉监察尸身边的蹄印与河边的也相似。但我不懂辨认马掌,那些印记应已模糊,难再查了。”
柳桐倚神色肃然,桂淳和燕修也陷入沉默。
安静片刻后,张屏又道:“未有关键证据,目前不能断定小庙与在查案件有关。但,桂捕头说得对,小庙可能有隐情。”
桂淳向张屏挪了挪:“张先生觉得那地方是匪窝?这种荒野小庙小坟包,极有可能是窝点。或下边又有什么秘密?”眼神中流露出对挖掘的渴望。
张屏道:“我觉得,目前看,是改祀有古怪。不知为何翻修。庙中翻修前翻修后,所祀的各是什么神。”
莫名有股微寒的小风吹来,在一旁边吃边竖起耳朵听的兵卒们都觉得后颈的汗毛竖了一竖。
燕修道:“此庙翻修应在二十年以上,卓西德说当日他们到此,庙里与当下没太大差别或是实话。”
张屏颔首。
小庙初建时,所用多为石料,翻修则以泥料涂刷为主。神像、神龛、灯烛架也都是泥塑。
门上的匾额乃翻修时抹去,门联亦是那时改换。
柳桐倚喃喃:“那么,小庙的翻修与此刻在查的案子并无牵扯?台座上那些孩子刻写的字,都是在翻修之后刻的吧。再看门前的对联与座上的神像形容,庙内此时供奉的,应也不是土地神。打扫庙内的人与这神像又有什么关系?假如……”
假如打扫小庙的人的确是骑马在水沟边停留的两人。
再假如这两人就是想杀裘真的人。
又假如这两人还是杀害伉监察的人。
那么这两人与蔡府是否有关?
是不是他们将散材尸体放进了知县宅院内?
假借官差拿走卓西德私藏宝物也有可能是他们?
亦或,他们有同伙?
那么,他们是谁?
现在打算干什么?
柳桐倚不禁出神,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相必不会如推想这般。
但真相仿佛越来越缥缈遥远了。
“芹墉兄,你如何想?”
张屏啃着烧饼夹酱肉,遥望远处某方,目光坚定,神情纯粹。
“先去北坝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