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也有了反应,小声说了句“好讨厌”。
“讨厌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为什么要结婚呢?”沈靖说。
裴令给不出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
沈靖又说:“但裴叔叔人还不错。”
“人不错?”裴令眉头都快拧出结了,这是他今天听过最离谱的一句话,“他哪儿不错了?”
小小姐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质疑,想了想,答道:“上次去裴叔叔家,我溜出去爬假山,他看见了,没有骂我,也没有阻止我。”
他无奈。
那是因为裴予质懒得管,沈靖就算不小心摔下来成了残废,裴予质也不会关心在乎的……
房间内,沈照玄看向沈然,问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离开沈家,你的烦恼就消失了,对吗?”
“我……”沈然卡壳片刻,说,“我只是……只是想交朋友,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也不能容下魏迟呢?”
“小然,”沈照玄说,“是什么容不下魏迟,你再想想。”
小少爷皱起眉头。
沈照玄又说:“我们给你的是轻视与禁锢,魏迟给你的是自由与尊重,你是这个意思吗?”
沈然摇头到一半又停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魏迟挣脱开嘴上的束缚,怒喝道:“小然你别被带进死胡同里了!纠结那么多做什么,这里待得不开心,换个地方待不就是了!”
“魏迟你想被断了生活费是不是!”魏之延没耐心了,转身就给了自己弟弟一拳头,没用多大力气,但把人揍得连退几步。脸颊顿时就红了一片,人也被揍懵了。
“哥你打我?”魏迟不可置信,下一秒却又说出了豪情万丈的话,“我不管,你们越阻拦,我越要追求我想要的!”
裴令看见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
魏迟坚持不懈的品格他是清楚的,但从来没见过对方倔得像头驴。
是好事,要是魏迟真能搅黄婚事,裴令回头一定包个大红包,再去定制一面锦旗,上面就印——拆除技术这家强,能拆一桩是一桩。
不过场面看起来就快要完全混乱了。
裴令有点担心事情超出控制,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逐渐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魏家司机到了吧,来帮忙带人离开的。
他打算拖延时间,给魏迟争取发疯的机会,于是转过身去准备把司机引到其他地方去。
结果这一转身,整个人就僵住了。
……今天不宜出门,出门容易撞鬼。
他差点与裴予质撞了个正着,两双视线对上。
周遭没有粉红泡泡,裴令心里倒是已经亮起了暗红色的警戒灯。潜意识比眼睛更快认出眼前的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低下头。
之后才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鱼竿提着桶,太奇怪了,装作不存在都不行。暗骂一声倒霉,他连忙退到一边。
走廊本就宽敞,根本不需要他让路,做完这个动作裴令才开始后悔起来。站在原地不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让裴予质路过不就行了……
然而视野里那双腿根本没迈出去,依然停在原地。
他额头都冒冷汗了,祈祷着裴予质赶紧离开,压根忘记了前几秒还在听和对方相关的八卦。
心里乱成一团乱缠的棉线,刚才那一瞬太快,他没看清裴予质的脸,但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清自己的。
“我见过你。”裴予质忽然开口,语气确定。
裴令就像意识受了鞭刑似的,精神一颤,摇了摇头,却依旧不敢将脸抬起来。
“但我没见过你。”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旁的小小姐叫了声“裴叔叔好”,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袖,关切道:“小宋老师,你怎么了啊?”
“我没事。”
裴予质说:“音乐会那天,你受伤流血了,不是吗?”
裴令眉头紧皱,这都能认出来?只见过一面,自己连头都没抬。
所以连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能记住,裴予质却完全觉察不出这具身体里藏着裴令的灵魂?
这样想着,裴令心中放下了一些枷锁,但说不上很开心。他渐渐抬起头来,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和面部肌肉,笑了笑。
“是的,你记忆力挺好。”
裴令迎着那双冷淡的目光,终于在分别八年之后,第一次看清了裴予质的脸。
动摇立场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张脸,裴令宁愿用“贵”这个字。
相比起旁人用天花乱坠的语句来形容裴予质的外貌,他跟在裴予质身后六年,最深刻的还是对方的矜贵。
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昭示着他们之间的鸿沟。
裴予质的眼神和八年前并无什么区别,看人依旧没什么情绪,所有人在这双眼睛里都只是不重要的尘埃。
看他的时候也一样,但裴予质一般不会对陌生人多看一眼。裴令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无耻引起了裴予质的一点关注吧,觉得他故意受伤卖惨,才进了沈家。他此时在裴予质眼中,大概是一个居心叵测又丑态百出的人。
裴令晃神了一刹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去猜测裴予质的想法?
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突然之间的醒悟,让他更觉得自己没出息,原本就不太正常的情绪更加怪异了,他全凭习惯装作冷静和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