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的思维好似扭成一个大疙瘩,缠结在一起怎么都解不开,他想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越往前走,他愈发觉得奇怪,他们俩最后竟然走到了小吃街的入口处。此时街上游人已经不少,且呈逐渐增加的趋势,他觉得男子不是走错了路,就是想要跑路。别人绑架都巴不得把人藏在无人岛上,怎么可能藏在如此繁华的地带?
“你别想跑。”李明宇紧贴在男子身后,压低声音说,“就算我抓不到你,给你活干的那人也会找到你。”
然而当他走进临近一栋废弃居民楼的地下室时,他才发现这一行为的合理之处。地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谁会去听地皮底下的声音?就算能听到零星几点窸窣,也只会当做是老鼠在作祟。
居民楼的大门已经生锈了,绿皮的油漆渣铺满了门口的地面。门上拴着一把银色的软锁,像是防止外人进入。李明宇没想到男子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了,他先往身后匆匆扫了一眼,确认没人往这里看之后,再朝李明宇使了个眼色,然后身子一侧,示意对方先进去。
李明宇前脚刚一踏进,就觉得自己坠入到与世隔绝的阴暗之中。楼层内的感应灯早已坏光,无论动静多大,潮水般的黑暗都将他从头到脚吞噬殆尽。越往里走,他心脏越是悬空。现下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如此贸然就跟了过来,右手都不自觉地重新揣进兜里,这样如果男子偷袭自己,他还能及时掏出,与对方斗个你死我活,再不济也能开上一枪,让外头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他举步维艰,摸黑前行,几乎是汗如雨下。就在这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犹如一只要拽他入地狱的恶鬼。
“在这边,你跟我过来。”
男子朝左边一侧,接着从腰间拿出一支狭长的手电筒。银色的光束在李明宇面前突兀地亮起。
两人面前是一道银色的铁门,铁门上拴着一道锁链,锁链尽头坠着一把粗壮坚固的铜锁。铁门并不是全封闭的,底下开了道细窄的窗户,宽度大约只有成年人的半截手臂长。此时那扇小窗户已经打开,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光亮,李明宇盯着小窗户看,突然一下想起了监狱里的门。
这确实就像一扇监狱里的门。门内关着的就是罪大恶极的恐怖分子。
“你看看。”男子将手电筒递给他。
李明宇接过来,趴下`身,朝小窗户里看去。
惨白的光束率先照亮了一处墙角。他紧张地转动着手电筒,呼吸突然一滞,像猛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看到里面果真躺着一个小女孩。
“关了多久了?”
李明宇不自觉地开始喘气,眼前的光束正打着颤。
男子答,“七天了。”
他突然意识到,七天前恰巧是杜以泽第一次出门拆线,直到傍晚才回来的日子。
见李明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男子也跟着趴下,往小窗口里望去,他先是发出一声疑惑的“嗯?”,然后伸手往里一捞,捞出一只空荡荡的不锈钢碗。
“我走之前还是满的。”
紧绷的语气突然放松,他冲李明宇晃了晃手中的碗,接着爬起来往门上猛踹一脚泄愤,“别他妈装了!”
金属的撞击声响亮刺耳。小女孩的身体微微一颤,她从地上慢吞吞地翻身起来,四肢并用地爬到墙角蜷成一团。
李明宇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来之前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会碰见这种情况,更没有做好任何出人命的心理准备。他一时有点后怕,万一小孩真的死了,他就是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到时候他到底应该先报警,还是抓住男子,确保自己有甩锅对象?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面对杜以泽?
好在没有人命关天,此刻他只是将问题甩回男子。
“万一真的死了怎么办?”李明宇从地上站起身,“你之前怎么不报警?”
自己被十来岁的小孩狠耍一通,男子心中虽十分不快,全身的弦确是都放松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我要是报警,挂的就是我了。”说罢他抚了抚胸口,长叹一口气,像个破洞的大皮球,将肺里的压抑与紧张一口气吐了出去,“还好没报警。”
“他经常来这里吗?”李明宇突然问。
杜以泽这些天“拆线”、“复查”的频率很高,难道都是亲自来这里看人?
“他也就来过一两次,看了一眼就走了,其余时间都是我在看,一日三餐都是我在伺候。”男子颇有点骄傲地说着,似乎觉着李明宇能在杜以泽面前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李明宇攥住了门上的锁链,低着头默不作声。兴许杜以泽没有骗他,的确去医院复查去了,只不过顺便来看一眼。
然而他实在没法以这种理由说服自己。他也算半个医院的常客,频繁的复查不是不可能,只是一旦知晓杜以泽对自己有所隐瞒之后,他的潜意识就开始作祟,不断为对方的所作所为安上更加隐晦的含义。
不知不觉李明宇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他冷不丁地回想起杜以泽曾经在火车上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再欺骗他,现在他却觉得杜以泽是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毕竟欺骗与欺瞒仍旧有所不同。
瞒并不算骗,只是代表我并未将你划进我的安全区域之内。李明宇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被杜以泽欺瞒而心烦意乱,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从未被他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