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带我去隔壁步行街吃了碗牛肉面,和我讲了讲在cici工作的注意事项,大多是些常识,比如不要和客人发生过分亲密的接触,不然容易被“扫黄”扫走。
晚饭过后,我陪他去便利店买了盒鸡蛋和几包泡面。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天空像蒙了一层灰蓝色的纱帘。我们走在回cici的路上,视野里猛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定睛一看,是池易暄。
他还和昨天一样,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口笔挺。夕阳落在他的鼻尖,朦朦胧胧。
现在想来也不意外,cici俱乐部就在市中心地标旁边,离他公司就几个街区。好在他正靠在一辆黑色奥迪的车门前,背对着我抽烟,似乎想事情想得正出神。
我立即猫着腰跑到一辆小汽车后蹲着,从车门上沿探出两只眼睛,隔着茶色的车窗玻璃偷偷观察着他。
现在我和他之间就隔了条马路,属于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个时间点,他肯定以为我已经上飞机了。
韩晓昀见状也跟着我躲在车后,我俩畏畏缩缩,这会儿倒真像两个害怕被警察扫走的非法分子。
“谁啊?认识?”
“嗯。”
韩晓昀打量着街对面的男人,“你还认识这样的人呢?啧啧……”
我嗤笑一声,“怎么?太高贵了,和我不匹配?”
“哎呀,我的意思是说,你俩一看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没说话。
池易暄将烟盒、手机、和打火机都放在奥迪车顶,我猜这车是他的。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是想到他终于把我这个麻烦赶回家了,正难得心情舒畅地抽一根烟?
想到这儿就牙根痒痒。我灵光一现,朝韩晓昀伸过一只手,“借我个鸡蛋。”
“鸡蛋?”
“就一个,下次还你。”
韩晓昀不明所以,但还是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鸡蛋。
我拿过鸡蛋,小碎步朝前挪了挪,来到车头的方向。
池易暄依然背对着我,手里的那根烟还没抽完。
就在这时,我站起身,像个棒球投球手,右手高高扬起,蓄力后,猛地向前扔出。
鸡蛋飞射而出的瞬间,我立即蹲下身,逃回小汽车后。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鸡蛋落在他的挡风玻璃上,碎成了一朵黄色的鸡蛋花。
池易暄听到异响,转过身来,两根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他摁灭烟头,绕着车转了一圈,边走边四处张望,我和韩晓昀赶紧蹲得更低。他似乎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这颗鸡蛋到底从何而来,甚至还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怎么,难道还有鸟边飞边下蛋吗?
然后他解锁奥迪,弯腰从里面拿出一盒抽纸,抽出一把纸巾盖在蛋液上,胡乱擦了几下。
蛋液穿透纸巾,弄脏了他的手,因为我看到他又抽出几张纸去擦他的手指,越擦脸色越黑。蛋液很黏,我猜他一会儿握着方向盘,肯定心情更差。
直到他驾车离去,我和韩晓昀才笑出声来。
“八成去洗车了。”
“这是你仇人?”韩晓昀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哥。”
“你哥?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不是亲的。”我说,“重组家庭,我妈在我小学时再婚了。”
“哦,难怪关系这么差……”韩晓昀恍然大悟。
我笑够了,从地上站起身,看着我哥离去的方向,说:
“其实,原来并没有这么差。”
我妈在我八岁那年决定再婚,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就连全校学生,都知道得比我早。
我只知道有个叔叔经常来我家看我,还给我塞红包,让我去买零食。决定结婚之前,我妈几次和我说:要对哥哥和池岩叔叔好点。
我对池岩没有意见,但那个所谓的哥哥,我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池易暄的名字我早就听说过,但我没想到他会是池岩的儿子。我念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在念六年级,他高高瘦瘦,皮肤白得发粉,站在同龄人当中,气质非凡,格格不入。
在我们学校,一二年级设置在一楼,三四年级在二楼,五六年级在三楼。午休时间,同班女生的座位往往空了一大半,她们手牵着手,像连体婴儿,一起跑到三楼去看池易暄,还叫他“男神”。
男神这称号,多土,多俗。我要被人这么叫,铁定开心不起来。
大人再婚本来不是什么天大的新闻,但男同学们知道我要和校草成为兄弟,人人都来嘲笑我。他们说我没有他高,没有他帅,就连成绩都差了他太多。他们还说:你妈有他做儿子,以后还会喜欢你吗?
我在跑操时见过池易暄几次,他有一头打理干净的头发,和一双流转的眼。可他像个木头人,总是面无表情,无论是接受老师的夸奖,还是同学的簇拥。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吸睛。他往操场上一站,白得发光,明明他也穿着校服,可我们站在他身边,好似一群没有发育成熟的土鸭子。
他像只被错放进鸭圈里的天鹅。
有一天我在厕所里小便,隔壁班的王八朝我走了过来。王八原名叫王浩学,听说他父母给他起这名是希望他好学,可他除了学习,什么坏事都干。我们私下里都叫他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