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停尸间里冰冷的日光灯,而绕在他手指上的那些头发甚至也不再属于妹妹。
那只是一副,为小昕量身定做的发套。
为了进行移植手术,在她生命的最后,他们不得不剃去了她所有的头发,而这副发套甚至还是那位罗警官的父母为他寻来的。
“我们没养过女孩子,但是,我觉得那孩子应该漂漂亮亮地走。”
女人哭得说不出话,而罗父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感激之类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很多余。
从双方在那张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一刻起,他们两家就注定要在未来,被一种或许比血缘更佳紧密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小昕,这样应该不冷了吧?”
陶森的眼睛是干的,又或者说,是干涸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眼睁睁看着妹妹在病床上消逝,然后,他亲手为她开了颅。
脑科手术对精度的要求极高,脑移植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也因此,妹妹的血最终沾了他满手,偌大的手术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对着遗体鞠躬。
小昕没有死。
看着面前妹妹苍白的脸,陶森近乎麻木地告诉自己。
这只是小昕的躯壳,爸爸不是从小就说吗?大脑才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也因此,只要小昕的大脑能留下,那她就还活着。
只是小昕,如果再见面的话,能把以前没对哥哥说的话都告诉我吗?
那些你8岁时在机场欲言又止没说的话,还有,每次见面都想告诉哥哥的话,我知道你还有好多没有说,如果能再见面,这次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寂静无声的地下室里,陶森不知在那儿呆了多久,而最终等他从那里回来,陶森才发觉电梯口有不止一个人在等他。
“陶主任,您没事吗?”
罗无辛的父母几乎整天都在守着他,却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儿子,毕竟,如果要说有什么人可以体会陶森在过去48小时里所受的煎熬,那只可能是他们。
只用一眼,罗母就看穿了他的心力交瘁,上来搀扶他:“陶主任,我们和您的手术助理聊过了,说是您已经完成了主手术,小辛的情况也已经趋于稳定,接下来,您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陶森的父母早逝,面对关心他一时无言,手里却已经被罗父塞进了一块巧克力:“你和陶昕救了小辛的命,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的,陶主任。”
之后,电梯上行,温度跟着回暖。
因为整整两夜没睡,又做了对精度要求极高的取脑和移植两台大手术,陶森如今只觉得大脑一团迷糊,耳边都是小昕在叫自己,听不真切,等他去寻的时候,目光所及却只有罗家父母担忧的脸。
危险期已经过了吗?
下电梯时,陶森恍惚地想到,移植手术其实并没有太多经验可谈,全世界目前做成功的不过寥寥几台,而他更是走了特批手续,才破例在拿到手术资格后不过半月就在罗无辛身上做了实验性的手术。
按照之前的研究来看,从手术成功到混合大脑开始行程,需要至少两周到三周的时间,也就是说直到那时,后续的投射治疗才能开始。
按照常理来说,这两三周是他后半年里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陶森确实应该好好把握,养足精神,以应对之后高强度的投射。
然而,躺在那里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小昕。
虽说移植手术的主手术成功,但如果罗无辛后续醒不过来,小昕仍然不算是真正“活”下来。
现在全世界能救她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她就在那儿等自己。
忽然间,陶森就像是重新拾起了力气,他轻声说了句“我得去看看他的情况”,就大步朝新楼走了过去。
刚刚脱离危险期的罗无辛安静地在加护病房里躺着,他的身体非常虚弱,颅外的伤疤更是触目惊心,可以说,如果不是仪器在跳,旁人根本很难察觉到他还活着。
回到病房的陶森几乎一路上都在被人行注目礼,经历过昨晚的那场兵荒马乱,这些人的眼神里有同情也有敬而远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亲手将自己妹妹的大脑切出来,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