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打量眼前的武成,面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意,慢慢说道:“何晓慧入职新公司的时间不到两个月,这个月恰好过生日,是一个和新同事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所以她提前做了许多曲奇饼干,作为聚会结束后送给同事的小礼物,我在她家的烤箱里也见到了一些饼干渣,还有坚果、巧克力、抹茶粉这些东西……武成,你收到的饼干是什么口味的?”
武成垂着头,含糊回道:“不记得了……”
“这才刚过几天,就不记得了?”瞿明琮道,“我刚才问你味道是不是不错,你点头了。”
“我只尝了一小块,当时觉得味道不错,现在隔了几天,已经不记得了。”武成慢吞吞的解释,“我不爱吃这类零食。”
“哦?”瞿明琮问,“那剩下的饼干呢?在哪里?”
武成迟疑了一会儿,简短回答:“扔了。”
“扔了?”瞿明琮面上并不惊讶,像是早已料到,“只尝了一小块,为什么扔掉?就算自己不爱吃,也是朋友的礼物,可以送给别人吃,没必要扔掉吧?”
武成没说话。
瞿明琮问他:“你扔哪儿了?”
武成摇头,“……记不清了。”
瞿明琮笑了笑,“这就奇怪了,问你饼干什么味道,你记不清,问你把饼干扔哪儿了,你也记不清。”
武成抿了抿嘴唇,慢慢的抬眼看过来,“我随手扔路边了……扔饼干,又不犯法,我想扔哪儿,就扔哪儿。”
这一刻,瞿明琮终于从对方憨厚的眼神中,看到了暗藏其中的凶恶。
我不恨你
憨厚也好,凶恶也罢,都改变不了他即将蹲监狱的事实。
而自己在这里多费一些口舌,只是为了让案情报告书呈现得更漂亮一点。
瞿明琮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那天晚上你送完何晓慧之后,决心要杀掉佟原,你知道伞柄部分拔出后里面是一把刀,可以作为凶器,但和正规的刀具相比,伞柄拔出来更像玩具,而且没有开刃,你不确定这是否会影响你的杀人计划,所以你需要一个试验品来帮你试试刀。”
武成静静注视他,目光幽沉。
瞿明琮说:“可是你用什么做试验呢?你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身边除了水泥墙就只剩下车,你想试试没开刃的刀能不能割开皮肤,但如果留下你的皮肤组织,岂不是自动招供?车里的真皮座椅倒是个合适的替代品,但如果留下割痕,很容易被人注意,你在车上几乎没有個人物品,全是佟原或者其他同事的物品,无论哪一件出现问题,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时你看到了何晓慧送你的饼干……”
武成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雕塑。
“饼干有一定硬度,再加上外面的包装纸、包装袋增加了韧性,很适合用来测试刀的锋利程度。”瞿明琮看着他,淡淡说道,“最重要的是,你非常厌恶那袋饼干,把刀刺进饼干袋的那个瞬间,你杀掉了你心里的厌恶。”
武成缓缓张开嘴,这一刻,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后他又迟疑了……
他闭上嘴,再次垂下头,拒绝与瞿明琮交流。
尽管仍旧一言不发,但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比起一开始的层层防护与抵抗,此刻他的沉默里更多是一种放弃。
放弃为自己辩护。
瞿明琮低声叹了口气,问他:“武成,到底为什么?你一面说何晓慧是你的朋友,一面又这样恨她。”
身旁的警员已经不抱希望了,对瞿明琮说:“要不算了,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再怎么问也不会认罪的。”
瞿明琮目光沉沉看着对面的男人,良久,点了一下头,不再问了。
无论武成心里的想法究竟是什么,这件事已成定局,他会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外面进来两名警员,为武成解开手铐,将他带出讯问室。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何晓慧从监控室里追出来,顾不上四周异样的目光,大声喊道:“等一下!武成!等一下!!!”
孙秉新、邹凯、王为等人也陆续走出监控室,在后面跟着她。
负责押送武成的警员见领导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停下了脚步。
何晓慧气喘吁吁,停在距离武成两三米的位置,便不敢再上前了。
她在监控室里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武成杀人了,这样一个杀人犯,她是万万不敢靠近的,可是有些话,再不问出口的话她会更加痛苦。
“为什么……”她扶着膝盖喘气,大声质问武成,“为什么要杀佟原?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啊!!!”
武成木然的面孔在这时变得生动起来,但他流露出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悦或感动,也不像爱慕或憎恨,那是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就好像……他眼前的何晓慧是台电视机,而电视机里正在上演他喜欢的节目,因此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
武成就这么看着何晓慧发怒,看了一会儿,他回答:“因为你拒绝了我。”
“什……什么?”何晓慧睁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是拒绝过你没错,但我又不是唯一拒绝你的人!我在认识你之前,你就已经被人拒绝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前不久你还刚刚相亲失败,你怎么能因为我拒绝你,就迁怒我?!就想害我!!!”
何晓慧在愤怒中忘记了对杀人犯的恐惧,忍不住走近几步,一声声数着他的罪行:“你杀了人!还把凶器送到我手里,让警察怀疑我!你怎么这么恶毒?!……你,你是不是只会欺软怕硬?!你这个混蛋!别的女人贬低你,瞧不起你,是我安慰你!鼓励你!我把你当朋友,送你亲手做的饼干!你就这样回报我?!武成你简直狼心狗肺!”
武成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何晓慧,像在看一出滑稽剧,听到她提起饼干,嘴角轻微咧开,笑了下。
他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连表情也少得可怜,突然这么一笑,哪怕笑容很浅,也让何晓慧不由得心里一慌,怔怔站在原地。
“小慧,我不是傻子。”武成笑着看她,“你的生日聚会没想过邀请我,打电话找我送你回家,是临时决定的,所以那袋饼干不是为我准备的,可能是你哪个同事没来,饼干多出来一份,你一直喊着要减肥,所以饼干带回家也不能吃,不如给了我还人情,你觉得一袋饼干可以抵消我送你这趟的车费,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你……你……”何晓慧呆愣愣的,有些难以置信,“就因为那袋饼干……你,觉得受伤了?你……恨我?”
“恨?没有,”武成摇头,“小慧,我不恨你。”
“你不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莪?”何晓慧喃喃,“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以前确实是,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武成朝她笑了笑,“直到你来香海工作,我去火车站接你,我们在现实中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再想约你出来,你每次不是推脱在忙工作,就是在忙着结交新朋友,从那之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何晓慧张了张嘴:“可是我……”
“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武成打断她,低声道,“虽然你嘴上总说我们是朋友,但一直担心我缠上你,所以无时无刻不在设法疏远我,只有当你……当你被同事和朋友排挤在交际圈之外时,你才会想起我,在我这里寻求那点儿稀缺的归属感,接着又会后悔,后悔联系我。”
何晓慧脸色渐渐变白,看着武成,说不出话来。
武成像是无所谓,耸了耸肩,说:“你就是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