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来到天堂路十二号之十二,裴晚曦下车后发现这是个半地下室,门开着条缝,有红光不时从里头溢出,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她心底发毛,缩回刚触上门把的手,握紧包里的防狼喷雾,开始后悔为何要在晚上独自来这里。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外头该多冷啊。」忽然,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笑声。
裴晚曦肩膀一抖,视线挤进门缝,依稀看见一张老者的笑脸。心跳加快,她眉头紧锁,脑海却同时浮现孟乘渊在餐厅里吻上她脸颊的画面。
裴晚曦,你不能害怕。
她在内心对自己说,深吸口气,推开门。
这个地方绝对不正常——这是踏进屋内,她大脑闪现的第一句话。
从门外看起来是简陋的半地下室,走进后才发现空间很深、环境宽敞,但诡异的是毫无一丝家的格局,过了门槛便直通一个空间。
裴晚曦站在门口,视线顺着脚前鲜艳异彩的地毯延伸至室内底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一个矮桌前,身后是摆放各样水晶的展示柜,再是印满鲜花的老旧屏风。
檀香味在空气中流转,与红光交织,搭配这诡譎的画面,阴森满佈。
「让我看看,今天是谁找上门啦?」
裴晚曦愣愣地看着老人身前硕大的红色水晶球,有光从球体底端冒出,红光时亮时灭,是屋内唯一的光源。
老者曲起右脚,胳膊放在膝盖上,笑瞇瞇地看向裴晚曦,「我就知道是你,小兔子。」
裴晚曦呆住了,张口结舌,而老者又道:「你现在是心有疑惑难解,但不知道该怎么问,是不是?」
「唉??谁叫你和他的命那么苦呢,我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吧。」
「让我猜猜??」瞥了眼水晶球,她挑眉,「是不是孟乘渊在你们的合照里消失了,所以你来找我了呢?」
从她口中听见孟乘渊,裴晚曦心一跳,反射性握住防狼喷雾,「你是谁?」
「我是谁?」瞧她满脸防备,老者笑着向她伸出食指,在空中一挑,「你过来就知道了啊?」
老者说她是灵媒,自小开了天眼,工作是当人类和上帝之间沟通的桥樑,有时还会驱鬼和帮鬼投胎,但她年纪一大把了,每次见着那些鬼总叫祂们滚,只想卖点水晶、数着钞票安享晚年。
「你可以叫我邹钱姑,祂们都是那样叫我的。」她说她姓邹,那些游荡在人间的魂魄都叫她钱姑,因为她特爱钱,想请她办事,没先托梦在世亲人给她送钱,一律免谈。
但那时,她为何会无报酬地在路上喊住裴晚曦呢?
邹钱姑说,她看见裴晚曦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线」,黑色的,瀰漫着灰烟。是强烈的执念未断,并且因悲伤哭嚎的徵兆——是她当了一辈子灵媒,第一次看到如此哀痛的执念。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邹钱姑说完,嘴里就一直唸着这句话,裴晚曦听得寒毛直竖。
「所以??」她捏了捏出汗的手心,鼓起勇气开口:「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要我从哪开始说?从你做了那六年的梦?」
「让我想想??」邹钱姑咂了咂嘴,拇指滑着掛在手上的珠鍊,「要和你这个读到博士还不知道女巫的蠢女人解释,我该怎么说呢??」
「这样吧,小兔子。」看向裴晚曦,邹钱姑微微一笑,眼角挤出笑纹,「虽然你是个数学老师,应该不信这种没科学根据的话,但你应该听过一句话,『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用比较戏剧化的方式来说,就好比梦和现实是两个时空,你和孟乘渊一开始在现实的时空相遇,后来分离,清零所有往事,让记忆全盘失效,再后来又在梦的时空重遇,补足这些回忆。」
「但『现实与梦是相反』这个基本原则不会改变,所以你在这两个月来,一次次在梦中和孟乘渊重演这些回忆,现实中则会一一抹去这些痕跡。」瞥了眼裴晚曦放在桌上的拍立得,邹钱姑说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孟乘渊会在这张照片里消失。」
「这些现象可以说是梦和现实这两个时空颠倒过来,梦是现实的重演,而现实则成了一场大梦。」
邹钱姑歪头,在红色水晶球再度闪动时,扬起的笑容满是神秘,「简单来说,就是梦里发生过的事情,现实就不会发生囉。」
裴晚曦怔住,目光不自觉落在桌上的拍立得上。努力在脑中消化完这些资讯,她疑惑地问:「我和孟乘渊重演??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邹钱姑失笑,「意思就是你这些年来做的梦,都是你和孟乘渊一起重演的啊?」
「戏要演好,怎么能少了主角?如果只有你在做梦,那主角可只有你一人呢,小兔子。」
裴晚曦呆滞数秒,嘴唇颤了颤。
思绪像一列飞驰的火车,从二零一八年的月台急速驶入当前的铁轨,周围的鹅卵石都在剧烈颤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肌肤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声音发抖,「这些年来,不只有我在做梦,孟乘渊也在做梦?」
裴晚曦瞳孔震颤,脑海浮现她和孟乘渊从ktv回来的那日。她记得那晚孟乘渊喉咙有铁锈味,还抱着她哭了,甚至反常地叫她「老师」,问他却沉默很久。
她皱起眉,眼底泛起泪光。
所以他才会叫她不要忘记他,才会说他已经在辛苦了??
「是啊,不觉得很神奇吗?这么看来,你梦见的是当年的孟乘渊?还是现在的孟乘渊?」
「你们是因为相遇而梦,还是因梦而相遇?你们的羈绊,又是哪个时空的你们创造的呢?」
邹钱姑继续笑着,裴晚曦却已忍不住掉泪,「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也在做梦——」
「他要怎么说?」邹钱姑冷声打断她,眼底瞬间褪去笑意,「最开始,他用那五张考卷给你提示,神就夺了他的嗓子。」
「孟乘渊很聪明,明白神的用意就是不准他再多说话。要是他不认真重演,继续耍小聪明,哪知道神还会夺什么?」邹钱姑冷笑,「比如他的命?你的命?」
「当初他和神交换誓约,神已经给了他很多宽限,还给了他两个选择,神怎么能不设下限制呢?」
「考卷?」裴晚曦蹙眉,仍未明白。
「你忘了吗?」邹钱姑挑眉,「在你们的第一场梦中,孟乘渊故意把五张数学考卷全考了五十七分——五十七,就是你们当年私奔的航班号码啊。」
「五十七??」裴晚曦愣了愣,思绪回溯至她与孟乘渊的第一场梦,停顿片刻,惊愕地看向邹钱姑。
见老者依旧一脸漫不经心,她深吸口气,强压心中的震惊,「??那你刚才说的交换誓约,又是什么?」
闻言,邹钱姑盯着裴晚曦沉默,确认她眼底的疑惑毫无杂质后,骤然拍桌大笑一声,「哈!」
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裴晚曦反射性往后退,可邹钱姑却猛地凑近她,咧嘴一笑。
「裴晚曦,难道你不知道,你和孟乘渊早在二零一七年,就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