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连生计都成问题。前不久我们去走访,有一家爹残妈瘫的,孩子们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大,我就想到了我小时候。不过我没那多么兄弟姐妹,负担不那么重,他们那几个孩子,有一个稍微聪明点能去上高中,其他的,据我观察,初中读完都费劲,多半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打工了。年纪最大的那个姐姐,比小和大不了几岁,已经准备嫁人了,以后她的孩子还会重复她的老路……老婆啊,你不晓得,你这些烦恼是多么奢侈的烦恼哇。不是我不陪你啊,我陪了你这些人怎么办,都说父母官父母官,我得先对他们负责啊。”
听着别人悲惨得多的遭遇,陈佳辰不禁为自己奢侈的烦恼感到万分羞愧:是啊,自己从来都没有为生计发过愁,吃过最大的苦好像也就是爱情的苦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但同时她又感到万分委屈:别人的命运与我何干呢?
与其说这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冷漠,倒不如说是一种真实的迷茫与困惑。陈佳辰自知水平有限,当不了父母官更当不了救世主,像周从嘉如此有才能的人尚且四处碰壁,她这种碌碌无为的小人物除了能流几滴同情的泪水,还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这些委屈她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结婚这么些年,陈佳辰多少是了解周从嘉的。他一个积极入世的人必定看不上自己这种消极避世的态度,说不定还要嘲讽几句,何必呢。不过这又要回到那个陈佳辰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两个叁观差异这么大的人有必要绑在一起吗?如果一定要在一起,那是什么原因呢?是爱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见女人垂着头不声不响,周从嘉心道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他想着缓和气氛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憋出一句:“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去睡觉?”
陈佳辰以为他又开始琢磨裤裆里的事,心中很不是滋味,难不成自己就只剩这一个功能了?越想越恨,她带着哭腔叫喊道:“睡什么睡,不睡!不说清楚你休想睡!”
周从嘉感觉头在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想大晚上的与老婆在书房掰扯什么爱不爱的,可是眼瞅着女人又要掉小珍珠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答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哪里变了?那你倒是说说我之前什么样?”
陈佳辰的目光柔和了下来,飘忽的眼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前的你温柔体贴,把我看得很重……你整日都想与我黏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想我离开。每次我们分别,你都特别难过,可舍不得我了,抱着我亲个不停……还有啊你给我发了好多信息,还写诗给我……”
“我什么时候——”周从嘉小声嘀咕着,心道她该不会把哪个老相好的光辉事迹安插到自己身上了吧。
完全无视了周从嘉的困惑,女人絮絮叨叨地述说着甜蜜的过往,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内心无比哀伤:“那个男孩他死掉了……他死了,在我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悄悄地死去了……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村里的条件明明很艰苦,但我却非常开心……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的山路,一起去看日出……我还记得……”
周从嘉的目光亦柔和了下来,此刻亦不免陷入了对旧时光的怀念。不过他是个一直一直向前看的人,无论今天多么艰难对明天依然充满着希望,故而他绝不会沉迷其中,与女人那种走不出来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他从未否定过那些真实发生的一切,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皆是他人生不可磨灭的一部分。如今的成就越是耀眼,那些艰苦卓绝的过去就越值得回味。至于妻子话里的真真假假,周从嘉不觉得有必要深究,毕竟只听自己想听的是一条被无数夫妻验证过的秘笈,他早就熟练掌握了。
可是陈佳辰呢?好像永远困在了一个睡不醒的梦里,她已经分不太清自己是在虚构着真实呢还是在真实地虚构,但是管它呢,这个梦如此香甜,为什么要醒来?
女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的罗曼史,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丝毫没觉察到唯一的听众已经沉默很久了。讲至激动处,陈佳辰甚至一把握住了男人的左手,眼含着热泪恳求道:“或许那个男孩没有死,他,他只是不见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们先分开好不好,等我找到他了,我会回来看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周从嘉被晃得有些头晕,他很努力地从陈佳辰零碎的话语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可惜收效甚微。于是他尝试按常理推断,得出了妻子正在通过怀念过去来表示对现状不满的结论。至于中年妇女不满丈夫什么,大概率就那几样,工作忙,应酬多,没空陪,脾气差,会出轨……以及吃饱了撑的呗。
到底谁吃饱了撑的,周从嘉可没蠢到说出口,尽管他在行动上忍受着妻子的喋喋不休,但心中对陈佳辰的不满也在累积,直到对方反复念叨着“还是离婚吧”,积压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只见他冷笑一声道:“说什么怀念过去,我看你是怀念那段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吧?怎么,又想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女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辩解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你这,我不能单纯怀念过去么,过去的你——”
“过去的我怎么了?现在的我又怎么了?”
“过去的你特别特别好,对我特别特别好——”
“我现在对你不好?我饿着你了?”
“现在的你,变了,变得让人陌生。那时的你,多么纯情的少年,逗一逗就脸红,现在呢?哪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呵呵,莫名其妙。”周从嘉沉着脸又冷笑一声:“纯情,我四十好几的人你跟我讲纯情?还少年,少年有什么好?”
“少年怎么就不好了?”陈佳辰忽然拔高声调,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12岁稚气未脱的男孩带给我欢乐,但13岁的男孩更能勾起欲望,14岁则是更娇艳的爱情之花,比之更具魅力的是15岁。16岁的少年是众神追求的花朵,而17岁的少年根本轮不到我,唯有宙斯才能享受!”
周从嘉瞠目结舌,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他缓了半天,疑惑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
“什么癖好?”
“怎么会有人喜欢、喜欢……我都说不出口,我警告你,少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娈童文化。”
“啊?”
陈佳辰不明所以,自己只不过把偶然读到的诗歌背一遍而已,至于吗?如此优美的句子怎么就被他形容得那么龌龊呢?
周从嘉本就对外国文学兴趣不大,更不会专门阅读相关内容。他仅仅凭借“宙斯”二字倒推,猜测可能描写的是古希腊盛行的少年爱。
冷静下来思考一阵,他心想这大概又是读书一知半解的老婆乱引用闹笑话。不过自古嫦娥爱少年,也说不准就是嫌自己老了,青春不再。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迅速生根发芽,周从嘉一边瞅着女人光滑细腻无皱纹的脸庞一边听她继续讲述着年少的自己有多美好时,他实在是绷不住了,一掌拍在扶手上怒斥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你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我还能返老还童不成,啊?天天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意思吗?还是说你闹离婚就是想着去找第二春?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个喜新厌旧的?还少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找少女,啊?让我也去快活快活,也去夜夜当新郎?”
陈佳辰被吓得抖了一下,仍不忘扯着嗓子喊:“我就知道!你看吧,你也喜欢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