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没有人能改变我了,我思考的路径,我的人生观世界观,我的行动力,我的爱憎,我听不进去你的建议,我们以后可以不用再聊。”
“哦对了,我们有协议的对吗?不要欺负我呀,”他和气地弯弯眼睛,无端矜贵,轻声慢语,“你泄露了哪怕一个名字,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大爷的,究竟谁不长眼把他当兔子。
“这次我又不是想教育你,咱们普通聊天也不行?”其实,邱敏甚至怀疑周礼群当时放松室说的没几句真话——那不像是回忆,而是在创造回忆。
男人垂下长睫,恍惚扇起了一阵疏冷风,邱敏瞬间感觉自己感冒了。
“原来,邱医生是真关心我啊,”他有些感动似的缓缓捂住心口,然后拉过邱敏的花臂,写下0607,欣然托付道,“这是我家密码,如果你去给我送药的时候发现没人可以直接进,我死在家里了,能不能帮忙联系我的律师?”
邱敏手一抖:“你明明知道我干的是谋财害命的活计,你意欲何为啊。”
“律师又不是警察,你怕什么。”
【3】
2013304,5:30,邱敏睁开双眼,如春犁翻开冻土,缓慢强硬。
6:00,他下楼吃了一碗热乎的云吞。
6:10到7:40,邱先生驾着破旧的大众从老家居民楼一路红灯地开到桃源里。
8:00,他来到34幢,别墅的所有门洞大开,这让他目瞪口呆,他可不信周礼群如此期待自己的到来,快步走入庭院,看到石子路上的血迹、敞开的门厅,一楼会客厅落地窗明显的破窗痕迹,楼梯上的血迹,二楼餐桌旁的摔碎的花瓶餐盘,凌乱的椅子,血迹和呕吐物,想象力迸发。
8:10,他在别墅里没有找到周礼群的尸体,尽管他不认为自己已经搜寻完了这上下连地下室四层的巨大空间。
9:30,一位大胡子男士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打通了报警电话,悲壮如古罗马斗士,放下手机他站在摄像头下无声尖叫:“周礼群你他妈的还是让我撞到警察!!!!”
【4】
“既然你是失踪人员的心理医生,那他有什么创伤,有什么痛苦,你都了如指掌吧,你觉得和他的失踪会有什么关系吗?”
“他没精神病,就是有些失眠,他很注重健康的!你懂的,有钱人闲了就喜欢对着咨询师无病呻吟,”邱敏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问我不如查监控。”
“监控要查,血迹要鉴定,车牌号要追踪,”问话的警察停了停,似笑非笑,“你也要问。”
邱敏直视松弛谈笑的警察们,他们似乎太势在必得了。
哥们,这不怪我泄露你的隐私吧。
毕竟、毕竟你都下落不明了。
众所周知,死人是没人权的。
“他呃他就和我说过一些不开心的事,林林总总和……呃和家里人有关吧,大姐不告诉他自己是同性恋,外甥不亲他,外甥女威胁他云云,其实都是小事啦,如果非要我详细复述……”
……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样骨肉一样皮,我恨她,也不至于恨她的孩子,我只是……无感……不觉得那是什么和我亲近的东西,至少……掺杂了陌生人的个性,像……残次品。
严格说,想到孩子如何从她下体剥离,我就有种撕裂般的痛苦,窘迫,我总是不太相信,毕竟我的姐姐,一个读书过多的女人,以她的个性,不是能容忍孩子的类型。
从她十八岁离家,我对她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个年纪了:叛逆,寡言,忧郁,目中无人,只有在少数事上像个狂热的布道者。她自己都还是孩子个性,怎么一眨眼就按部就班似的结婚生子了,成了别人的老婆,母亲了。
知道她以前怎么说的吗?“婚是不可能结的,结婚是什么?就是找个人平分你的钱。生孩子是什么?就是捣鼓个吸血虫分你剩下来的钱,婚姻这种利他的社会规训,早晚要消失。”
我不长眼色地告诉她我想当新郎。
然后她很同情似的上下扫视我:“蠢货,只要有钱,你夜夜都能当新郎。”
那时我还对爱情这种东西很有幻想,羞涩起来,未来有一个女人爱我,我也奋不顾身地爱她,无论贫穷,疾病,衰老,不羡鸳鸯不羡仙。
是,这样的男人是很幸福的,我姐姐是直接变了脸色,留下一句“关我屁事”,当时我们刚吃完她初中同学县城婚礼的宴席,她拦住她一个男同学的自行车,把我扔在了教工小区里。
后面我不想说,我相信对于人来说,他人的快乐,悲伤都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我只说一些我想让你知道的,聊以自慰,总之,后来,我自认为与她站在了同一战线,不再渴望世俗的婚姻。
一个扭转了我婚育观的人,她骗了我,吸干了我生命中的所有养分,我该恨她的,不是吗?
可是,她毕竟,且终究是我的一母同胞。
如果不是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更高明的手段了,我不会去打扰她的孩子,她的明珠,我弃若敝履,这是她对我的塑造,连她本人都无法改变。
我姐姐的亲生儿子,我的外甥,燕大少年班的天之骄子,周否站在学校高尔夫球室镜子前,虎口托着铁头,杆身从手肘处绕过,抵着侧腰腹,好像某种热身。我想他会这样小资的运动,与我的姐姐脱不了干系。
幸运的男孩,他比照片上还帅气倨傲,穿着一件编织粗花呢外套,转头看我的神情异常淡漠,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于是先开口:“嗨,我是舅舅。”
“我知道。”他登上高尔夫模拟室,打在幕布上,“嘭”的一声,颀长的四肢发力协调迷人。
我站在图形工作站旁看着他打了10杆,他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皱眉,抿嘴。
近乎撒娇的小表情。
这么僵持下去有什么办法,我拉过他的手,微笑:“舅舅带你吃饭。”
他没有甩开我,也不打算和我亲昵,我姐姐肯定嘱咐过他关于“舅舅”,他也肯定是一个很乖很好很听话拿得出手的男孩子,只有那目光中隐忍又警惕的情绪是属于他自己的。
可我不会害他,害一个未成年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捞起椅背上他挂的黑围巾,我把他拐到了skp。
那里人没有平常多,我在一楼给小酷哥买了两件牛仔外套,粉色扎染短款,白色破洞长款,一件浅蓝色的破洞流苏毛衣……买到第五件,他漆黑的瞳仁多了些烦躁……乃至无助,毕竟两个男人逛商场太诡异了,几乎路人都要行个注目礼,我可没有到处找人问猜猜谁像外甥谁像舅舅的癖好,把我们当成同性恋也好父子也罢,都无关紧要,我只顾一个劲把外甥往娇嫩的小花打扮,在今年的秋季款里面找早春色系还是很不容易的,但,年轻人还是穿青春点好,对吧。
那我累一点也没什么。
一层一层往上逛,我给他买了焦糖碱水结,法式栗子泡芙,开心果白巧拿破仑,港式珍珠奶茶,烤串炸串,果冻,香橙冰激凌,干果,他吃了一路,用咀嚼代替了说话,我们一路无言。
又路过一家面包房,我直接掏出钱包,又拿了两只车轮泡芙:“吃吧,你好像比较喜欢吃泡芙。”
他咬了一口,并不嚼,望着我。
“吃啊。”我难得好心情地笑。
高挑的少年又咬了一口,鼻尖蹭上了奶油,嘴巴塞得鼓鼓的,舌尖应该也被腻得麻木,他早该饱了,甚至吃坏了,却不咽也不吐,目光中有种病态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