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希望赵仲舆能够多留下一些话,最好是当着族人的面留话。
就在他的这种担忧中,赵仲舆顽强的挺了过来,开始好转。
而就在他好转的这个过程中,豫州的各种消息传来。
一直被困在洛阳城中的百姓,终于也忍受不住饥饿,在过完十五,天气开始回暖时拖家带口,走出洛阳城,一步一步的往豫州去。
洛阳城距离豫州并不远,他们并不指望能到达汝南郡,只要能够进入豫州境内,在赵含章的政策所到地方就行。
他们想活着!
本来就萧条的洛阳城更加的冷寂。
皇帝虽不出宫,但也感受到了这种死寂,他更不愿意留在洛阳了,不断的向东海王发难,想要迁都离开。
刚恢复一些的赵仲舆又被迫卷入他们的争斗中,因为这次皇帝极力想要迁都的地方就是苟晞曾经提议过的仓垣城。
仓垣城就在陈县附近,以前是何刺史掌握,苟晞偶尔去逛一逛,现在嘛,则是完全掌握在赵含章手上。
苟晞再想去那里逛一逛是不可能了。
皇帝要是真迁都仓垣城,那豫州当地的大士族要做的事就多了。
而豫州最大的士族,一个是赵氏,另一个就是荀氏了。
赵仲舆被迫卷入,于是又生病了。
虽然又病了,这次却好受多了,他就靠在床上盖着被子休息,到点喝药,饿了吃,渴了喝。
赵济着急了两天,不得不开口主动相问,“阿父,陛下又派内侍来看您了。”
赵济就要躺下等人进来看,赵济忙道:“我已经打发他离开,可是阿父,我们总这样躲着也不行。”
他问道:“既然您说现在陛下已和从前不一样,说不定能占上风,那您为何不支持陛下迁都呢?”
“都城若是迁到仓垣,那距离我们西平就不是很远了,豫州现在是我们赵氏的地盘,我们手中的兵权并不比东海王少多少。”
赵仲舆眉头紧皱,和他道:“你以后不要参议朝政。”
赵济有些恼,“阿父!”
赵仲舆不悦的道:“岂是那么简单的,皇帝现在是有两万兵马,但在东海王面前,这点人不值一提。豫州才安定,含章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此时迁都过去,直接就打破了她的谋划,赵氏还只是西平赵氏,不是豫州赵氏。”
他道:“远的不说,就说东海王和苟晞,陛下要是迁都仓垣,那他们两个会不会带兵进驻仓垣?”
“那仓垣就在陈县边上,含章毕竟是女子之身,她在身份和年龄上吃亏,到时候就被朝中大臣拿捏住了。”赵仲舆道:“有朝廷在和没朝廷在时有很大分别的,难道当着陛下和东海王苟晞的面,她还能打打杀杀的不成?”
“既然她的身份受限,族里找个人顶替她上便是,她退到幕后……”
赵仲舆盯着他看,直到他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他幽幽地问道:“你是要逼三娘出嫁吗?”
赵济:“阿父,我何曾有这个意思?”
赵仲舆:“就你和她的关系,她会不知你的谋算,先不说她会不会听,就算是迫不得已推一个人到台前,那也还有二郎和傅庭涵呢。”
他道:“她总归要嫁人,傅庭涵不比你我与她更亲近?”
赵济有些生气,“她现在仰仗的可全都是我赵氏。”
赵仲舆闻言有些灰心,他其实不怕赵济狠毒,而是怕他狠毒却又犯蠢。
他现在都掌控不了宗族,知道现在宗族几乎被一分为二,大半部分族人都倾向于赵含章。
而她凭什么能得这些支持?
自然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了。
赵氏的人还是这么多,但之前从未有人掌兵权,那些军功难道也是宗族的人帮她打的吗?
赵仲舆就想到了赵淞前不久给他写的信。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济一眼,信中赵淞很是不客气的否定了赵济,认为他无德无能,不能将宗族交给他。
宁愿越过他把宗族交给还未成年的赵大郎,也不愿意给已经继承爵位的赵济。
赵仲舆心中突生悲戚,有一种后继无人的感觉,这一刻,他终于体悟到了大哥当年的无奈和焦虑。
赵济如此,赵大郎也没好到哪里去,而嫡支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赵二郎。
赵仲舆忍不住落下泪来,嫡支所有的敏秀竟然都集在赵含章一人身上了,奈何她是女儿身,她要是个男子,大哥何须如此忧愁,他今日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入住
赶在正月结束前,育善堂建造完成,赵含章特意换上刺史的官服前去剪彩。
同时主持育善堂里的孤寡入住仪式。
许多工人也跑去看热闹,毕竟他们这一年过年从郡守府里赚了不少工钱,用那些钱从粮点里买到了便宜一些的粮食,今年春天应该不会受饥荒了。
这会儿还没开始农忙,大家都还有空,这育善堂可是他们建的,听说女刺史要亲自来看育善堂落成,大家也跟着跑来凑热闹。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站到高台上,人群里十几人瞬间张大了嘴巴。
范大郎还揉了揉眼睛,确定台上的俩人的确非常眼熟后便拽住一旁的老人,“老黑,老黑,你快看,那女使君好像赵三娘,该不会是她姐妹吧?站在使君身边的郎君也很像傅大郎。”
老黑合上嘴巴,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傻子,什么像,那就是!”
傅庭涵曾经的队员对此很不理解,“贵人为何如此特殊,竟然喜欢到工地里与我们做匠工?”
老黑年纪大,经历得多,想到这一月来以工代赈的经过,不由感叹道:“正是因为他们来做匠工,我们这一月来才如此安生吧。”
在开饭的时间开饭,饭菜都是正常的馍、饼子、粥和豆芽菜,偶尔还会有肉汤;
每日的工钱都能按时按量的发放,粮点里的粮食没有掺陈粮,也没有混上泥土沙子,布料也都是正常的;
这在以前以工代赈的活动中是很不可思议的。
想到这是赵含章和傅庭涵与他们劳作近一个月的成果,老黑眼泪一下落下,直接跪下,深深地拜下,“谢使君,谢使君一片为民之心!”
他身边的队员们见了,也很快领悟过来,纷纷跟着跪下。
他们一跪,旁边的人不知就里的跟着一跪,于是很快呼啦啦跪了一片。
也有人认出了赵含章和傅庭涵,毕竟同在工地里,每日吃饭领工钱碰见的人不少,他们心甘情愿的跪下,趴伏在地。
工人们跪了一片,即将要住进育善堂里的孤寡也跟着跪了一片,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赵含章。
衣食还不知会怎样,但住的来说,至少他们有了一片御寒之瓦。
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的赵含章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众人这一跪堵在了胸口。
她耳尖,也听到了下面的跪谢和议论。
她顿了一下才道:“你们都是我的子民,我希望尔等能够安居乐业,再无饥寒之困,我知道,我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儿,甚至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可能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我希望,我们的子孙,他们能够如此生活。”
“而我们做的,便是为他们创造出一片安宁,富强的豫州,今后在豫州之下,再无饥寒。”赵含章高声道:“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努力吗?”
“我等愿与使君共努力,愿豫州再无饥寒!”